以史为鉴

“忍”的核心是齐家,“仁”与“让”足以尽之

稿件来源: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 发布时间: 2017-08-21 10:03: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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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上学的时候,读唐人张九龄《望月怀远》,惊叹于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”一句,它不但生动写出月亮徐徐升上海面的情状,还以浓缩时空、直指人心的“天涯共此时”五字,令人诵读叹赏至今。今天读了《张公艺与百忍堂》,才知道他的六世祖就是史上赫赫有名的九世同爨的“百忍堂”主人张公艺。

  张公艺不过一介布衣之身,他的故事之所以能在唐代以后代有流传,当然要归功于他百忍治家的理念和实践。但要理解他的所谓“百忍”,除却“追本溯源”之外,似无好法。

  目前所知,较早讲述张公艺“百忍”故事的,是《旧唐书》的《孝友传》:“郓州寿张人张公艺,九代同居。北齐时,东安王高永乐诣宅慰抚旌表焉。隋开皇中,大使、邵阳公梁子恭亦亲慰抚,重表其门。贞观中,特敕吏加旌表。麟德中,高宗有事泰山,路过郓州,亲幸其宅,问其义由。其人请纸笔,但书百余‘忍’字。高宗为之流涕,赐以缣帛。”这一段记述,人们大多关注张家代受旌表和“百忍”上书两个方面,这自然不错,却忽略了《旧唐书》张公艺故事的解释框架。这个解释框架就是《孝友传》的第一段:“善父母为孝,善兄弟为友。夫善于父母,必能隐身锡类,仁惠逮于胤嗣矣;善于兄弟,必能因心广济,德信被于宗族矣!推而言之,可以移于君,施于有政,承上而顺下,令终而善始,虽蛮貊犹行焉,虽窘迫犹亨焉!自昔立身扬名,未有不偕孝友而成者也。”显然,《旧唐书》把张公艺百忍传家作为众多孝友故事之一,来宣扬“孝友”乃立身扬名之根本,是事君施政之根基。所以,《旧唐书》看中的是张氏“九世同居”,它眼中的“忍”,孝于父母也,友于兄弟也。

  《旧唐书》这一解释框架,基本上延续在后来的言说中,如明正德年间殷云霄《寿张乡贤祠记》,即从“兄弟之身,其源一人”说起,认为张公艺之“百忍”有“维家之益”,是睦心之言。万历间,李仰新建张公祠,他与黄体仁各撰有祠记一篇,前者强调修身养性,后者注重国家治理,是《旧唐书》“齐家”的前探后延。明清易代之际,王夫之《读通鉴论》将“忍”一般化为“不任耳而以心殉之”,强调以心制耳,但最后仍落脚于张公艺以“忍”“饬九世以齐一”的功效。张体仁明嘉靖间辑成《张公百忍全书》,清虚子序以“仁、让”二字为倡;清宣统辛亥(1911年)黄品俊重刻此书时,认为“今也世风不古,横暴日增,其变生骨肉、祸起萧墙者”,乃是因为“忍道”不行。所以历史地看,对张艺“忍”的理解,齐家是核心层面,修身、治国是进一步的延伸。

  放在我们今天,“忍”的价值,我个人以为,应该主要从家庭的层面来理解,其内涵,正如清虚子序《张公百忍全书》所云,“仁”与“让”足以尽之。“仁”指仁爱之心,属于内在的精神要求;“让”指谦恭礼让,是外在的实践指南。心中有仁爱,才能使“让”成为一种顺从内心指令的行为,而不是勉强之举。落实到家庭之中,仁爱可以让伦理关系成为一种溢满温情的真实表达,而不仅仅是一层冷漠的面纱;恭让则可以消解可能发生的矛盾紧张,维持伦理世界的和谐美满。所以,我们可以从张公艺的“百忍”中,汲取有益的成分,重构我们和谐的家庭伦理世界。把其中的仁爱之心、谦恭之道,拿来为我们所用,让这一传统道德观念,重新焕发它的光彩。

  家庭是社会构成的基本单元,它是形塑社会的重要力量。家庭和谐对于整个社会和谐氛围的形成,作用不可小觑。今天,我们发掘张公艺百忍传家的现代价值,就像当年黄品俊重刻《张公百忍全书》时一样,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。但也要注意它的有限适用性,它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。对“百忍”内涵的解释,对张公艺治家实践的阐发,不能脱离历史背景,不必刻意拔高。(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 李开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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